第三章

也许月爱会去到很远的地方。

虽然现在也不是经常要见面，可万一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徒步能赶到的距离

和要做几个小时飞机的地方，二者心情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想她了。

但是，现在只能相信月爱的那句话了。

——我不会让龙斗伤心的。

现在只能等待。

等她做出决定，向我坦白的那一天。

然后过上没羞没躁的幸福生活。（没错我故意的，但也没差，我是俗人，龙斗是文人你们都是幸福生活怎么啦）

「加岛君，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有一天，在编辑部打工快下班的时候，编辑藤并先生对我说。

「接下来我要去神乐坂的法国餐厅和鸭嘴兽老师碰头，本来应该同席的主编来不了了，所以打算带你去，怎样?」

「啊，鸭嘴兽老师，就是那个鸭嘴兽老师吗?」

鸭嘴兽老师是曾经在人气少年杂志上画过国民人气作品的超有名漫画家。从我记事起都还没完结的那部名作，虽然已经成为历史悠久的作品了，但评价至今也没有褪色。现在也在皇冠上连载。

应该有，但需要我做什么吗？

「对对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鸭嘴兽桥老师」

编辑无论多么畅销的作家，基本上都不会称呼负责的作家为“老师”。即便如此，和鸭嘴兽老师一起工作后，不还是好好叫上一声“老师”了吗，所以我十分敬佩他。

「我没问题……不过我真的可以去吗？」

「去吧。鸭嘴兽桥老师跟我说，这家店很难预约，不去的话就太浪费了，可以把年轻人叫来」

「为什么不是黑濑同学呢……」

「哎呀，女孩子都会放不下心啦，说不定还要和男朋友约会」

我难道就不可以和女朋友有约吗！虽然我想这么吐槽，但实际上我并没有，这么悲伤的话题我怎么能说得出口。

「鸭嘴兽老师，可以说是漫画界的泰斗吧，毕竟是现在的漫画里没有像他那样的人啊。男孩子不也挺好的吗」

藤并先生一脸认真地说着，我见到鸭嘴兽桥老师本人后，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什么啊，原来是男人啊!」

出现在餐厅的座位上的鸭嘴兽老师，看到坐在藤并先生旁边的我，明显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不好意思……」

鸭嘴兽老师看着站起来诚惶诚惶然的我，愉快地笑了。

「没事，我早就知道了。刚才藤并给我发了短信。你是新来的吧?」

鸭嘴兽老师是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大个子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太多好吃的东西，他的肚子和过去的伊地一样，向前突着。他穿着一件做工考究的夹克，看上去就像刚洗完澡似清爽的面孔，没有不爱不干净的印象。

「怎么?你想当编辑吗?」

打过招呼落座后，坐在旁边的鸭嘴兽老师问我。

因为是圆桌，所以三个人均等地坐，所有人都是邻座。

「没有，我暂时还没考虑……」

我只是受到黑濑同学的邀请才来的，所以这时候我选择含糊地回答，鸭嘴兽老师却夸张地摆摆手。

「既然如此那还是早点放弃比较好!都说这个时代的出版社啊，就像坐着泥船，自身难保。像藤并这样的啊，他们只是试图赚点小钱的小年轻而已」

藤并先生听完哈哈大笑起来。总觉得鸭嘴兽老师虽然说话刻薄了点，但其中包含了他的关心。就连初次见面的我也并不反感。

虽然知道有这次碰面，但没想到鸭嘴兽老师没有说具体的工作，反而骄傲地谈论起自己在旺季时大受欢迎的作品，对最近漫画市场动向的抱怨。接下来便是讲述关于身体衰弱的自嘲话题，简直有一堆说不完的话。

他说的话都很有趣，藤并先生的附和也从没打断过他的节奏，我就像听收音机一样听他们的对话。我一边听，一边享受着难得一见的名店的全程大餐。特别是蘸着微微起泡的酱汁的法式烤黄鱼，简直是极品。

我听藤并先生说这是一家很难预约的法国餐厅，确实店里已经座无虚席，而没有人入座的桌子则是早已预定好的，四人用圆桌店里有四个，在墙角的俩边整齐排着座位，就算全部预定的话大概也只能坐50人左右吧。天花板上的吊灯和胭脂红的地毯给人的感觉，就像比较讲究的高档餐厅一样。

饭还在进行，我一边记住这心满意足的饱腹感一边继续吃着主菜黑毛和牛柳。

这时店门开了，新客人在店员的护送下走了进来，坐在靠墙的空位上。我漫不经心的看着那对男女。

「……」

我觉得有些眼熟，又看了那女人两遍。

然后，我的眼睛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离开了。

是谷北。

两年不见，谷北的气质有些改变。以前是时尚个性派的辣妹形象，而现在不管是服装还是发型都比那时更加少女了。

那张脸毫无疑问是谷北。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看起来有三四十岁，是个稳重的大人。他背对着我，虽然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背后呈现出高级感的光泽。

是男朋友吗?

倒也不觉得奇怪，但总觉得氛围有些不亲热。

「谢谢」

谷北收下递过来饮料菜单，这样说道。

是上司吗?

不过，谷北进了两年制的服装专科学校，所以应该还是个学生吧。

「啊哈哈!那是你啊，钱，钱!」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时，鸭嘴兽老师发出了更大的笑声。红葡萄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听到这个声音，谷北有一瞬间看向了我这边。

糟糕，我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又把视线转回来……谷北仿佛被冻住一般地看着我。

「怎么了吗？彩香酱」

谷北对面的男人朝着她说道。

彩香?是我认错人了吗?

「啊，没什么……这个餐前酒很好喝!」

但是，这副捧读的声音，毫无疑问也是谷北的。

这场名为与鸭嘴兽老师商谈的会餐，持续整整两个小时后终于结束了。

「那我今天就回去了。最近晚上都不行了。你懂的，哈哈哈。」

说完，鸭嘴兽老师坐上停在店门口的出租车就回去了。

「……这种碰头，真的就这样吗?」

我这么一问，藤并先生露出苦笑。

「老师他啊，已经不想画漫画了。不过，像这样经常见面的话，要是一时兴起觉得画一下吧

的时候，说不定会来我们编辑部打招呼呢」

「…也会有这样的工作啊，编辑们」

「是啊。说到底，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形成的行业。不管什么工作都是这样吧」

我们一边朝车站走去，一边继续交谈。

「加岛君，你不想当编辑吗?」

「…不，那个，真的是被黑濑同学哭着拉过来的，可以说是help吧……不过我连当编辑这种事想都没想就来了」

「……我觉得你很适合哦，像你这样的孩子。」

藤并先生对语无伦次的我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作家的性格虽然各不相同，但其实都是脆弱且容易受伤的人。虽然也有很难相处的人，但但只要认真沟通，拿不下的人，应该很少见吧」

「…这样啊」

「和阅读理解一样，要学会分析人物。从那个人的作品、想法、人品，到现在的人生，全部都要思考。理解所谓的作家性。这样一来，那个人可能会画的东西，就算本人也没注意到但只要他想“画”，我们就可以给他一个提案」

「真是哲学的工作啊」

「不过嘛，我也还没完全达到那种境界」

藤并先生做出了一个滑稽的表情，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说得太认真而感到的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加岛君和黑濑是什么关系?不会是在交往吧?」

「不，不是的!」

因为我不想被误解，所以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

「我的女朋友是黑濑同学的双胞胎姐姐」

听了我的说明，藤并先生露出理解的表情。

「啊，是吗?啊!真好啊……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姐姐一定也是美女吧。我也想要这样的女朋友啊」

「……黑濑小姐，她正在招募男友呢」

听到我这番话，藤并先生露出焦急的表情。

「诶?这话什么意思?」

「每天都吵着我给她介绍合适的人。所以，我希望她能快点找到男朋友」

藤并先生看起来也是个诚实、不会出轨的人。况且我已经没有个人的门路了，只能试着招募黑濑同学身边的人了。

藤并先生说「是吗……但是，对打工的学生出手的话……」虽然嘴里嘟囔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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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黑濑同学和藤并先生进展顺利的话，久慈林就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了。

怎么样

「加岛殿下……怎了?」

我在心中默默向着什么都不知道一脸轻松的久慈林道了声“对不起”

然后，把小刀插进已经开始冷掉的鸡肉里。

第二天，我去了打工的地方，看准时机跟黑濑同学搭话。

「昨天感觉怎么样?」

「什么?」

黑濑先生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饭很好吃。要是加岛君也来就好了」（这波我站酒池林）

「不好意思嘛……」

但是，我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

「那你和藤并先生都聊了什么呀?」

「嗯，很正常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啊。对了，也听了点恋爱八卦」

「诶?聊了这些吗！?」

我吓了一跳，黑濑同学若无其事地说。

「听说藤并先生已经好几年没有女朋友了。他说:“就算交了关系很好的女性朋友，也总是停留在好朋友呢”我就回答说“感觉我能懂”，他就点了点头，有那么严重的烦恼吗?」

「是、是吗……」

看这样子，黑濑同学似乎并没有把藤并先生当成异性。

对久慈林来说也许是个好消息。

「……那个，你还记得我之前介绍的朋友……久慈林吗?」

「啊，森鸥外的那个啊。什么事？」

「…名字忘了介绍了。叫‘久慈林晴空’。就是晴朗的天空的晴空」

「哦，然后呢?」

但是，黑濑同学冷酷无情的回答道。

「这件事就让他过去吧，下一个人选还没好吗?」

「对、对不起。还没……」

这样下去不行了，我得换个话题，突然想起了谷北。

「……说起来，黑濑同学毕业后见过谷北吗?」

「朱璃?嗯，我们经常在一起玩。最频繁的时候一周见一次面」

黑濑同学终于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但是，进入第二学期以后就没见过面了。她说要忙着找工作，我觉得打扰她不太好，就没找她玩了，对方也没有消息。差不多该联系一下了」

「原来是这样」

「怎么，突然问这些?」

被她反问，我一下子慌了。

「没，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过得还好吗」

「是吗?真意外」

黑濑同学睁大眼睛歪着头。

「我还以为加岛君和朱璃这种类型的女孩处不好呢」

「什么?」

「我也差不多，一开始也有点被她气势吓到了……」

黑濑同学苦笑着低下头。

「朱璃啊，别看她那样，其实也有经不起打击的地方。她这一点就很有人情味，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她了」（有人情味是怎么样的东西）

「……」

是这样吗?

其实还真被黑濑同学说中了，说实话我是有点不擅长应付谷北这种类型的女孩，所以如今能和她这么相处确实我也感到很意外。

从那天以后，我无论做什么，心里都在思考着谷北的那件事。

——梦想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像加岛君这样的高逼格男生是不会明白的。

她说的话像铅球一样埋在我的心底。

高中时代，她是处于等级制度上方的人，无论怎么想，谷北都比我强。

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觉得发生了两级反转。

她为什么会觉得我逼格高呢

然后，为什么会去做爸爸活?

「……」

我打开LINE，查找好友列表。

然后从名为“真人生存枪战”的小组中选择“A、T”的账号（姓氏和名字开头读音），发送了谈话。

「…什么事?要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

第二天白天，在家庭餐厅，坐在我面前的谷北板着脸。

「……不，不，那个。之前我看到的是……我在想那时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是喝杯茶吃顿饭而已，我没干“成人”那事」

谷北抱着双臂，以一种傲慢的态度回答。

「那天赚了一万日元。离开店后在车站就原地解散。好，这样你满意了吗?」

「那是……」

我下定决心说道。

「是爸爸、爸爸活……的意思吧?」

谷北倒吸了一口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生硬地开口。

「虽然是这样…」

「为什么?」

我想起高中的那件事，急切地问道。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因为缺钱。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就算这样……」

「只要活在这个社会里，大家都需要钱吧?」

谷北叹了口气，松开了双臂。

「…我呢，一开始也会普通地在咖啡店那些地方工作。但是，把我宝贵的青春抽出一个小时去工作的话，喝杯星冰乐（星巴克出品），然后去便利店买个口香糖钱就用完了。年轻的女孩想要在东京过得时尚的话，可是会很花钱的。梦寐以求的名牌包简直是痴人说梦。学校的课题很多，我甚至做不到那么多的轮班」

「但是，毕业后如果能成为一名合格的造型师的话……」

听了我的话，谷北想被刺到软肋一般地移开了视线。

「是啊，如果我还有这样的愿望的话，或许我现在还能再认真努力一下」

谷北突然抬起头，环视店内。有经验的你和没有经验的我交往的故事。

工作日中午过后的家庭餐厅，挤满了午餐吃晚的人和喝茶的人。谷北的愿望是在涩谷

……不过，我想，这之后应该又和“爸爸”有约了吧。

「大一的时候，靠着毕业后前辈的关系，做过一段时间造型师的助理，那真是太难了。不仅要把租来的几十件衣服熨得毫无褶皱，还会在现场从早到晚跑个不停，又莫名其妙被人训斥，完事之后然后还要把所有的衣服都还回去……熬夜，三天不洗澡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明明是时尚时髦的工作，可这种一点都不沾边。打工的费用甚至还比咖啡馆便宜。比社畜还社畜」

说完，谷北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比高中时更可爱的服装，有点黑濑同学的风格

「不论是这件衣服、还是这个包包……变成阿姨后就不会再适合我了。我的青春只有现在。在这样宝贵的时期，全部扔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后把它变得破破烂烂的，最后连可爱的打扮都做不来……这样我真的受不了」

「可是，谷北不是很向往造型师工作吗?」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现实，要是知道了就不会憧憬了」

谷北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再次从我身上移开。

「我所憧憬的世界跟这个现实完全不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努力了，就在那个时候……同班同学邀请我做女招待」

「女招待…是什么?」

「高级夜总会陪酒女郎的感觉吧。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水平比一般陪酒女郎高得多（cabaretclub夜总会。泛指专门雇用女性店员来接待男性客人的餐厅。与高级餐厅不同。店员的薪金一般是时薪制度。1980年代开始兴起。风俗业的一种。）

谷北歪着头，简短的回答。

「那个女孩总是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手上也有好几个我想要的名牌包包。然后呢，那天她对我说:“如果是赤璃的话，很容易就能赚到钱了”，可是一下子要我干陪酒行业还是有些害怕

……如果犹豫不决的话，“也有只是单纯陪个饭的爸爸活，行的话带你见个面怎么样?”……就这样，开始了这份工作」

「……啊，那种心情，我大概能理解」（你理解啥了你理解）

「哈？」

我唐突地表示了我深有感受，没想到谷北皱起眉头看着我。

「我现在在补习班打工当老师，但是没有自信马上进行集体授课，所以就去开设了一对一的补习班打工」

于是，谷北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这样啊。那，我们都差不多呢」

她垂下眼睛，放松了肩膀，扑哧一笑。

「加岛君看起来很普通，但却有点奇怪，我从高中开始就这么想了」

听谷北这么一说，根本没打算说什么奇怪的话的我有些疑惑。

「是、是吗？」

「不过嘛，如果你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还能和露娜亲交往吗?现在你已经是法应男了，露娜亲的眼光真好啊」（妮可:你再说一句试试？老娘为她操了多少心你知道吗！！）

谷北自言自语着，低头微笑。

「真羡慕露娜亲。……如果我也有这样的男朋友，也许会更珍惜自己吧」

「……那你的应援活动呢，你看，K - POP的……」

我这么一问，谷北表情僵硬地开口了。

「全员服兵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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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休止中。没有其他感兴趣的团体，也忙得没时间发掘」

「兵役……」

对于日本人来说，面对如此强烈的词汇，只能哑口无言。

结果，我们只能这样闲聊几句，最后我和谷北喝干眼前的饮料，走向收银台。

「啊，我才记起」

到了结账的阶段，谷北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在包里翻找起来。那个挎包上面印着高级品牌的logo就连我也知道。

「……我已经好久没有和男人见面自己掏钱了」

谷北盯着取出的同品牌钱包，感慨地嘟囔道。

「啊，对不起」

既然是我把她叫出来的，应该请她饮料自制吧的钱才对，谷北“不用”的摇了摇头

「我们是朋友，就让我付钱吧。不然对不起露娜亲了」

谷北微笑着，表情比一开始柔和多了。

「高中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大家一起玩了很多很多」

结完账，谷北一边打开店门一边这么说。

「…伊地的事，已经放弃了吗?」

我下定决心问道，谷北无言地摇了摇头。

「…我这辈子就认他了。现在肯定还喜欢啦」

「这样的话……」

「现在还在网络上偷偷看着他哦」（原文网踪）

谷北爽快地说着恐怖的话后咬紧了嘴唇。网踪。也就是通过网络获得的个人信息

「但是，现在的我……这样的我没法见他呀」

我们走在涩谷的大街上，看到了三个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她们看着手机哈哈大笑着与我们擦身而过。

「好想时光倒流呀……回到高中的时候」

谷北眯起眼睛，一边望着她们的背影，一边喃喃道。

「即使没有漂亮的衣服，即使没有名牌包包……我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赤璃’呀」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弥漫着些许暖意空气的三月阴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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