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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六话 雷鸣

某个秋日的下午,猫猫与阿爹偏头不解。

「我看天要下雨了吧?」

阿爹从尚药局的窗户仰望天空。

「我看说成下红雨还……比较合适?」

猫猫讲话语气一时太粗鲁,急忙掩饰过去。旁边还有其他医官。姚儿与燕燕不在。医佐女官能做的差事量如今变多了,也就变得更常分配到其他部门的差事。猫猫今日出差来到阿爹所在的尚药局帮忙。

阿爹手里拿着信函,这是某位人物下达的命令。问题就出在这人身上。

「原来那位大人也有在处理公务啊。」

旁边一名年轻医官不禁脱口而出。猫猫在担任壬氏贴身侍女时就见过这名医官。附带一提,她到现在还是记不得人家的名字。

「他应该还是有在做事的。应该。」

阿爹的语气比平时显得没把握。

「可是,汉太尉为何会找上汉医官?」

换言之就是怪人军师把差事派给了阿爹。文章看起来比较像是请求而非命令,但内容不符合他的性情。

「而且还要我来问案,我办得到吗?」

他请阿爹审讯几名嫌犯。这本该是司法相关部门的差事,却找上了医官,总觉得不大对劲。

「这事本来应该要更保密才对吧……」

「好像是。」

阿爹肯定猫猫的疑问。审讯对象是三名武官,换言之就是要调查内部人员。

「要审讯的是什么事?」

这年轻医官看起来个性认真,原来还是会好奇。

「……你应该明白人家不太想声张的原因吧。跟女子有关。」

「女、女子……」

情窦未开的医官困窘地低下头去。

(这又怎么会找上阿爹?)

正在疑惑为何没有其他适当人选时,她看到审讯对象的出身背景,偏了偏头。

「这些人都同姓呢。」

茘国的主要姓氏只有数十种,同姓并不稀罕,但三人同姓就罕见了。

「他们是三兄弟。而且是三胞胎。」

「三胞胎?」

猫猫与年轻医官偏了偏头。

「三人当中有一人对某位女子出了手,女子状告官府,却不知道是三人中的哪一人下的手。女子有位任武官的家人,所以才会先由部门自行调查。但是——」

「但是?」

「三胞胎的父亲是刑部高官,说不能查明是哪一个做的就不能问罪。不只如此,听说几个儿子仗着父亲的权势,尚有许多未经裁判的余罪。」

(哇啊。)

猫猫表情不禁扭曲起来。

「一次审讯就得抓出犯人。也就是说不许失败。」

难怪怪人军师会拜托阿爹。虽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开始做事,人选却挑得没错。

阿爹可是闻一知十的天才。

翌日,阿爹立刻找三胞胎来问话。

「猫猫,妳可以跟我来把问话内容整理成文牍吗?我希望有人在旁边做见证。」

「……不行,那个怪家伙可能会来。」

猫猫摇头,表示不想跟怪人军师同席。

「罗汉不会来的,妳放心。」

「那就可以。但怎么跟姚儿姑娘她们说?」

猫猫偷瞄一眼。今天两人跟猫猫在同个地方当差,猫猫不见会被发现。

「我已经跟两人说过了。我跟姚儿说她不会速记帮不上忙,不让她来。」

(我也不会啊……)

她差点说出口,但吞了回去。

乱讲真话可能会让姚儿坚持要跟。而燕燕绝不会让小姐跟引发男女纠纷的嫌犯共处一室。

姚儿这人只要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即使不甘心仍然会虚心接受,因此保持沉默才是明智的选择。

姚儿从方才就一直躲在柱子后头,不甘心地看着猫猫。燕燕在她背后挥着白手绢,只差没说「还不快走」。

「好啦,那就走吧。」

她只希望能早早完事打道回府。

人家为他们准备了军部的议事堂。房间不宽不窄,大小比较像是审问房而不是议事堂。

要审讯的内容是约莫五日前,三人当中是否有人对一名十四岁姑娘出了手。或许有人会说那姑娘不该轻易被容貌俊俏的男子骗去。不过那天突然下起雷雨,据说姑娘与侍从走散,被雷声吓坏了。

(就是我跟姚儿她们去买东西的那天啊。)

竟然花言巧语欺骗害怕打雷的姑娘,真想好好严惩这种人一顿。

(不可不可。)

得秉公处理才行。还不知道是三胞胎里的哪个下的手,搞不好根本是对方演的一场戏。

「哦!你们来啦。」

一条熟悉的大型犬……更正,李白在房门前迎接他们。

「多多拜托了。」

阿爹恭敬地行礼。

「好,有什么问题请立刻叫我。虽然房间里另有一名书记官帮忙,但毕竟是文官嘛。」

李白拍了拍厚实的胸膛,性子还是一样爽直。

「李大人怎么会来?」

猫猫偏着头询问。

「上头的命令啊。毕竟对方是那种人,要是恼羞成怒起来你们怎么办?得有个能打斗的护卫跟着才行。所以喽,我官阶高于三胞胎又认识妳,就被挑中了。」

「原来如此。」

有道理。正确来说应该不是认识猫猫,而是人家知道他对猫猫没兴趣。

「况且偶尔做做这种差事,也可以调适心情。」

好汉咧嘴露齿而笑,腰上佩戴着官阶不同于之前的流苏。

「大人似乎是步步高升呢。」

「是啊。多亏于此,最近文书公务多了起来,身手都变迟钝了。」

猫猫很想问他薪俸增加了多少,但太不知趣了,还是别问了吧。真不知道还要多久,李白才能赎走他心爱的绿青馆白铃。

「抱歉打断你俩说话,可否让我问几个问题?」

阿爹看向李白。

「喔,真对不起。请说。」

「李君既与三胞胎认识,知不知道三人分别是什么性情?」

听阿爹这么问,李白把手放在下巴上歪着头。

「这个问题就难回答了。但我可以说,三个都是狡猾的家伙。长得一个样子,嗓音也很像。至于性情应该大同小异吧。我跟他们没那么长久的来往,分辨不出差异。第一次遇见他们的人绝对分辨不出谁是谁,所以听说他们就利用这点到处玩弄年轻姑娘。偏偏又长得好看,爱作梦的年轻姑娘很容易就上当了。」

「哦。」

「所以,他们专挑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下手……又听说连十二岁的小女娃都碰过。」

李白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

(那种人死死算了。)

竟然连初潮来了没都不知道的小娃儿都要碰,真教人傻眼。难怪被玷污的姑娘很多只能自认倒楣。

阿爹点点头。

「三胞胎感情好吗?」

「不,我看并不好。」

李白一口否定。

「之前有次当差犯错,上头追究是三个人当中的哪个犯的错,但他们都没袒护犯错的兄弟,反而还一副别危害到其他兄弟的态度。」

「他们三人是否有一同掩饰失败?」

「您认为办得到吗?在罗……呃不,在单片眼镜老家伙的面前打马虎眼?」

李白还记得之前猫猫说过的话,真是守信用。

怪人军师基本上是个囊括世人所有糟糕要素的生物,却只有围棋、将棋与看人的眼光特别出色。

(干嘛这次本人不亲自上阵?)

她很想这么说,但恐怕需要足够的证据才能定罪。那个男人能揪出真凶,但凭的是直觉而没有举证的能力。

「那时候可有意思了。啊!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三胞胎当中有两个会说真话。他们虽然仗着亲爹的权力恣意妄为,却不会希望是自己受罚。因此只要自己没犯错就不会包庇兄弟,没做亏心事的话应该也不会说谎。」

「这话可信吗?」

阿爹眯起眼睛做确认。

「我是可以请您相信我,但事情总是没有绝对的嘛?总之以常态来说,您就当作他们不会为了袒护兄弟而说谎,让自己陷入不利吧。」

「李君为人真是正直。」

阿爹眯起眼睛,笑起来就像个老妇。

「是、是吗?」

「谢了。那么若是有个万一,还请李君前来相助。」

阿爹如此说完,走进房间。

猫猫也随后跟上。

房间里另有一名貌似文官的男子。大概就是李白说过的书记官了。

书记官一注意到猫猫他们,就从椅子上起立行了一礼。

「他们应该就快到了。请坐。」

「有劳了。」

阿爹坐到椅子上。桌上放着一份文书。

(在威胁人吗?)

内容写着三胞胎的官职与家人的来头。只差没说「我们是受了怪人军师的命令才勉强过来,但你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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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不过在那之前,不如先来汇整一下线索吧。」

阿爹看看猫猫她们三人。

「妳们都还记得五日前那场打雷吗?」

「记得,声音好大。」

「当时我们在外头,把我吓了一跳。」

「妳们说过那时人在钟塔附近对吧。」

阿爹敲敲红色陶瓷。

「而我听说打雷的位置在京城的西北方。」

他把黄色陶瓷放在京城的城墙外头。

猫猫她们眼睛直眨巴。目前还看不出他想做什么。

「可否再问一件事?」

「请说。」

「妳们记得打雷的强光、声音与傍晚的钟声顺序吗?」

燕燕霍地举手回答阿爹的询问。真稀奇。

「首先是天空发亮,同时傍晚的钟声响起,接着传来了雷声。」

「妳记得真清楚。」

阿爹大感佩服。

猫猫恍然大悟,知道燕燕的清晰记忆伴随着姚儿惊慌地抱住她的触感。

只有这个可能了。

(阿爹怎么会问这个?)

猫猫看看地图,确认陶瓷的位置。

(!)

猫猫确认一下方才写下的内容。

她把长男、次男、三男的证词各看过一遍。

「猫猫,怎么了?」

「姑娘看看这个,有何感想?」

她把记述的文字指给姚儿看。主要是打雷的部分。

「……嗯?怎么好像怪怪的?」

姚儿定睛确认长男的陈述。

「这样顺序不对。」

长男的陈述总结起来,就是「天空发亮后,傍晚钟声响起,然后传来雷声」。

「啊!这个也是。」

次男的陈述则是「钟声在天空发亮的同时响起,然后是激烈的雷声」。

「好像只有这里吻合。只是不知道傍晚的钟声是何时响起的。」

三男的陈述写着「天空发亮后过了四五秒,传来地鸣般的雷鸣」。

「意思是长男与次男在说谎吗?」

「不,不是。」

猫猫否定姚儿的说法。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猫猫看看阿爹。

阿爹维持着柔和的表情,似乎在看三人能否找到答案。

「其中至少有两人说的是真话。」

前提是要相信李白的说法。乍看之下大型犬在此事上没有表现机会,却提供了十分有趣的线索。

三胞胎不会互相包庇。

从这点来想,除了对姑娘出手的那一人之外,其他人只要没做亏心事就没理由撒谎。

这样想来——

「猫猫,请解释给我们听。」

燕燕问了。

猫猫悄悄看了一下阿爹。阿爹微笑着说:「妳就解释看看吧。」

被他这样说,猫猫可不想交出错误解答。她长叹一口气,在脑中整理出一个容易解释的开端。

「姚儿姑娘与燕燕,妳们有法子知道打雷的地点远近吗?」

「听声音大小不就知道了?还有,如果天空发亮后立刻就有雷声……」

姚儿基本上也是个聪慧的姑娘。只要给点提示,就会发现答案。

「意思是说,声音听见得愈早,就表示那人离打雷处愈近?」

阿爹点了个头。

她们拿三人的陈述做比较。

姚儿皱起眉头。

「我搞不太懂先后顺序。雷鸣是没问题,但钟声怎么会有差距?」

不难理解她感到混乱的理由。

但是,猫猫是这么想的。

「假如雷声会随着距离而有先后之别,同样地钟声是否也会有远近差异?」

若是如此,就能理解雷鸣与钟声为何顺序颠倒了。

而套用这个道理,就只有一人的陈述不合理。

「就是次男了。假若前天打雷时他人在家里,这话就矛盾了。」

燕燕用手指确认黄色、红色与深蓝色陶瓷的位置。

「虽只是大致上的距离,但人若是在家里,几乎同时看到雷光又听到钟声就不合理了。」

大钟的位置离次男宣称待着的家很远。而他听到声音的方式与猫猫她们几乎相同。换言之,次男就在离猫猫她们不远的地方。

「次男人在这里。」

她把深蓝色的三角形陶瓷放到红色陶瓷旁边。

也就是姑娘被三胞胎中的一人搭讪的地方。

「……」

猫猫她们三人看向阿爹。

阿爹是否从一开始就怀着这个目的,才会问那些问题?

(谁会想到听声音判别对方的位置啊。)

着实教人难以置信。

「好了,书记官的纪录也有了,我去告知罗汉吧。」

阿爹费劲地站起来。

「……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成了宦官?」

听见姚儿不经意冒出的一句话,猫猫一面觉得心有同感,一面去搀扶不便于行的阿爹。

这位医官实在是被低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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